使馆门前的黑暗
到北京已是晚八点,在旅馆安顿下来休息几个钟头后,次日四时许我便坐线车到使馆区。
夜暗而朦胧,但勤劳的北京平民已经起来忙碌了,因为我看到一些骑三轮车的北京老大爷,已行驶在大道上。
在秀水路——王朔作品中不止一次提到的那个地方——我截着一位老大爷问去大使馆的路,微弱的晨曦中,我根本辨析不清他的脸。
“从这一直往前走,大约二百米往右拐,”他绍介道。
“坐出租需多少钱?” 我想省事一些,便问。

BBC英国广播电台中文部主持人王恩禧(Oscar Wang)
“很近,用坐出租吗?!——”他用浓重的北京口音反问我,似乎带着能节俭则节俭的口气。以后,在北京的几天里,我发现几乎所有上岁数的北京人都这样。他们简朴,热情而又诚恳。
沿着他指引的路往前走,虽然很茫然,所幸的是每家使馆区的门口都站着中国士兵,他们给我指点了不少。到大使馆东边的小偏门处,中国的士兵给我编了个接见号,是127。
渐渐地天放亮了,捱近八点,大使馆开始工作了,而人群也像从地下冒出一样,眨眼间如散在签证处门口的蚂蚁,人群喧闹着,都沉浸在即将离国的喜悦中,我看到沈阳来的那个年轻女孩,在那里正用英语与人熟练地模拟着与签证官的问答。
十点多,人们拥挤着往前冲,签证队伍开始乱套了,因为有的人在外面黑市里买到签证号,人群的喧闹议论中,似乎这买卖号的勾当与外面的中国军官与里面的汉奸翻译有关——打那时起,我就更深一步地理解到,大陆光复后,中国人何以那样的痛恨汉奸。可恶,实在可恶!
熬到下午他们办公结束,那位军官宣布号前进的位置,我的号仅仅往前挪动十多位,照这样排下去,要等到何年何月?况且大后天就是圣诞节,耶稣降世,是欧美人法定的节日啊!看样,此次出国形势危如累ruan。
很上火,晚上在海军大院,往BBC中文节目主持人铃兰那里拨电话,我嗓子已沙哑,而且几乎带着哭腔了:“人很多,一天往前挪不几个号,关键他们卖号……”
“黄老师,你别上火,”电话那边传来她那甜润的声音,“你是在电话亭打的电话吧,你告诉我你现在的电话号码,我给你打过去。”
等电话铃再次响起的时候,我连忙抓起电话放在耳边。“黄老师,你千万别上火,找时间我再和柯鸿岗先生商量一下……”她再一次安慰我。
回去之后,在妻的朋友家里,我们三个喝了一瓶白酒,其中我自己就喝了其中的三分之二。醉里乾坤大,梦里日月长,暂且以酒作尉籍,麻醉或麻木自己吧!——我也是一个实在难以脱俗的人。
第二天我仍早起到使馆等候,九点光景,人群又鼎沸了,议论的仍然是卖号加塞的问题,我真的是绝望极了——打听一下知情者,他们好心地告诉我,每个号大约卖七百元。
买吧?买吧!——要不不赶趟了哪!于是在别人的引荐下,我拜见了那位卖号的大姐——她身着红色的羽绒服,个中等,丹凤眼
,肤色白嫩,三十五六的样子,长得不算漂亮但也不是讨厌人的那种。

“你想几点进去?”她问我。
“当然越块越好!”我说,随手把我的邀请函掏出递给她。
“九点半行吗?”她轻蔑地扫了一眼周围围观的人,然后问我有没有对方的出国邀请信、请假证明之类,我一一做了解释。
“多少钱?”最后我问。
“五百吧!”她仿佛作出许多让步,给我一个很大的人情。
“黄——书——欣——”这时,在小门口维持秩序的那个中年军官大声招呼,“黄书欣在不在呀?——”。
“在!——”我嗷地一声跳起来,向签证处门口跑去,也没管与我谈判的那位大姐,怀里兴奋得像揣了一只兔子,我知道,BBC一定替我运作通了。
半个小时以后,等我从签证处出来,那焦躁的人群露出羡慕的目光。“你刚出去的时候,那个白人女签证官又出来招呼你了,”旁边的一位四川口音的大姐说,“我都在这等十多天了,人家外国人真是,说帮你就真心帮你!……”
几年过去了,中国也发生了很大变化,一直到现在,我仍然不明白,一向忌讳外国记者报道中国阴暗面的官僚,怎么能容忍使馆门前的那片黑暗。
2002年3月10日 撰写
2004年5月31日 修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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